于是我低着头,盯着地上。
我知道她一直是盯着我瞧的,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澈儿,你抬头看我。”她唤我。
我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只得抬头,定定地望着她,并未躲闪。
她点头,继续道:“你方才说你爱慕我?”
我有点想挠头,这打开方式和预想的不一样?不过好歹算是明白了我心思,便也顺带着颔首。
她轻轻一笑,眼睛里有温润水光,我很少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这,师父是吓傻了?
她笑罢,才点点头,很认真地道:“谢谢澈儿。”
我:?
言毕,她开开心心地……执笔练字了。
我:???
所以是就这么不管我了?
我想过千百种拒绝方式,有惊讶的,有疏离的,有不解的,甚至有恐惧乃至厌恶的,我都咬咬牙设想过千遍百遍,却从未料到她显然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却未置可否,选择了……忽视。
她也并未请我离开,我跟木头似地杵在那,自觉……是不怎么好的。
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语调还带着丝困惑:“师父不惊讶?”
“惊讶什么?”语调平平无奇。
“惊讶我爱慕于你?”
“有一点,所以为师向你道谢了,徒儿欢喜我,我自是开心的。”
“???”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交流是否还在同一个层面了。
她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摇摇头,搁下笔转头看我:“不可以。”
经过这一番诡异的谈话,我总算从她口中听到了拒绝之意,我却松了好大一口气。拒绝才是正常的反应,拒绝表明她听懂了我之所求,才让矛盾回到我熟悉的、所能掌控的领域,未知永远更为可怕。
“晚了,”我摇摇头:“师父,我已经陷下去,出不来了。”
“你还小”、“你并不了解什么是爱慕”、“你的选择太少,你从小到大便只与我生活在一块儿,哪晓得世上人都是什么模样”、“你只是太过依赖我”、“世上有很多很好的人,也比师父好得多”……
我认真地听着她的劝说,还跟着点了点头。
她瞥我一眼便知道我没听进去,便就停下话语不说了,回瞪着我。
好……好可爱。
她看懂了我的表情,转过半个身子伏案看字。
“师父,你怎的不劝了。”
“劝什么,你以后自会懂的。”
“那我改不了怎么办?”
“改什么?”
“爱慕你呀”
“以后懂了便改了”
“……”
感觉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我便停止了话头。慢慢沉下脸,我的心里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其实最差的结果不外乎如是,她懂了,也信了,却将之归因于其他,并未打算重视。其实更好的方法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心意已经表明了,以后一丝一毫地改变,再让她明了我并不是年少的一时兴起或是囿于山中未能接触世面而胡乱定义感情。徐徐图之当为上策,即使是徒弟她也没义务因我的缘故承担这些烦恼。
然而我等不及了,我就是等不及了。
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师父,澈儿早已不是孩童。她知晓自己所言每一字句的分量与意义,在许多日子里,她都一遍一遍地思考确认过这是何种感情。她也惧怕过,也挣扎过,可没有什么比想亲近师父的这般感情更为浓烈。我能分得清什么是敬,什么是爱。”
她定定地盯着我:“你说你爱慕我……你说你爱我。”
我点头:“嗯,很久了。”
师父茫茫然地重复:“很久是,多久了呢。”
我心里有一丝不忍。一段正确的感情自一开始就该当是能使彼此愉悦的,不必彼此为对方改变、承受,亦绝不该是这样单方面自私地想破坏往前单纯自然的关系。
我又点点头:“很久了,很……很久了罢。”
“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你做什么我都该当包容,唯独此事,不可以。”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师父终是皱了眉头,她缓缓抬起右手轻揉了揉太阳穴:“为师乏了,澈儿可以早些歇息了。”
我便知道,师父这是赶人了,今日也确实只能到这儿了。
我背身离开,临到门口顿了顿,却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帮着掩上了门。
合上门之后我并未回头,就着院前的火把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了。我努力将五官扭曲,将心思压成一点,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亦哭不出声。
心扎着疼。
求而不得竟是这般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