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雨，管美女找你！”
“哎！”梅小雨收起摊在课桌上的《初级韩语教程》和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走出了教室。
这间学校的咖啡馆名叫“水滴石穿”，平时很受学生欢迎。高三七班的语文老师管欣妍搅着手中的咖啡，想起熊主任对她说的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学生。
乖巧的女孩子，任谁都会这么说。和同学的关系都很好，谁找她借笔记、问问题都耐心解答，从来不会担心浪费自己的时间。谁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这么坚定的放弃其他人求之不得的保送名额，在没有任何保底offer的情况下。这不是大胆，简直就称得上任性。
“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国外的学校没有申请上呢？”
“我想好了，管老师。我想试试。”
“你父母都同意吗？”
“他们给了我建议，但最后还是让我自己决定。”梅小雨想起爸爸的话，甜甜地笑了。电话告诉父母自己的决定那天，爸爸连夜坐飞机回了家，本以为是要强烈劝服自己，没想到爸爸抚着自己的头顶，只是说“我家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啊！小雨，爸爸支持你，年轻的时候只要做好三件事就够了。”
“哪三件呢？”“好好读书，好好看世界，好好谈恋爱。”“啊？”点着头的梅小雨突然红了红脸，不知想起了什么。爸爸继续说着，“但是要学会如何去爱。”
爱？如何去爱？梅小雨第一次认真想起这个问题。去年同学聚会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选了“真心话”的梅小雨被班上男生起哄问起男朋友的标准，记得当时梅小雨歪着头仔细思索，“大概，纯真的男生吧！”随即被同学一顿耻笑，十几岁的男生哪还有纯真的？
而管欣妍也在感慨，想起刚才甚至忍不住着急：“小雨啊，你知不知道其他几个保送的学生里，也有要准备出国的，但现在谁都说不好明年谁会收到哪里的offer，高考发挥失利的又年年都有。现在除了你，没有谁主动推掉保送名额的，这些可都是国内最好的大学。”
两年前她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才工作不久，七班的学生聪明，又个个有主意不服管，有一次被个男生气得眼圈发红，回到办公室就忍不住哭了。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却跟了过来，一双清澈的黑眼睛看着自己，说了一句让她每次回想都觉得当老师是一件幸福的事的话，她认真看着自己，说：“管老师，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语文老师，我很喜欢你。”
这个小姑娘此时又睁着同样纯净乌黑的眼，笑了，眼睛立刻弯弯：“谢谢管老师，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是如果我不放弃名额，最后又出国了，我们不是就有一个同学因为名额浪费去不了好的学校了吗？我们的同学都特别努力，这样太可惜了。”说着握了握双手，“我想试试自己，如果不行，就高考好了，我不怕！”
管欣妍愣了半晌，看着眼前笑得阳光又骄傲的少女，也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怎么才工作五年，就好像离青春那么远了呢，还好有这群可爱的孩子，善良又无畏，提醒着，曾经的自己。
“南山，篮球去不？”
“南山不去！回寝室打游戏吧？”
临近圣诞，小一半都是外籍学生的十六班一片欢腾的气息，各个磨皮擦痒群魔乱舞，就是坐不住。同是韩国人的柳熙俊一把搂着姜南山的肩膀：“哥们儿，又去练琴吗？”
姜南山笑着点头，正要走出教室时被班长拽住了，“南山！年级春节晚会出个节目吧？正好你喜欢唱歌。”还没等回答，就把节目申请单刷刷填上了姜南山的名字，一把塞进了他手里，“节目名字写好了直接交给老班就行了，拜托拜托！”头也不回地继续物色下一个派发对象了。
姜南山大步走向音乐楼，越走越快，以前每次都是因为练琴而激动，现在么，好像多了其他的理由。
他想起了梅小雨，想起她是怎么一丝不苟地监督他连续打完三天的吊针直到退烧，想起在那个输液室自己是怎么一晚接一晚变成了话痨，絮絮叨叨地望着那双发亮的黑眼睛，中了魔似地历数自己童年的趣事，发起的恶作剧，动画和游戏厅，家人和朋友，梦想和挫折，想去的地方，喜欢的歌手，最拿手的技能，甚至还有曾经喜欢过又淡忘了的姑娘。
而梅小雨只是扑闪着那双透亮的眼睛，不时在他每个断句的地方“嗯？”地催促，活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不，大鹰。大鹰梅小雨现在就坐在姜南山的左边，双手掌心朝上，眼神锐利又带着调皮，“上次布置的作业！”
“小梅花老师这么严格啊！”姜南山无奈一笑，护紧了书包，“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大鹰盯紧了他的目标。
“好了，好了，又开始皱鼻子啦！”
正当梅小雨要忍不住破功一笑又转喜为嗔时，姜南山掏出来个工整的本子，在梅小雨面前晃了一圈，伸手去勾，又晃一圈，梅小雨不动了。
姜南山乖乖地坐好，把本子递了过去，“你让我摘抄一些喜欢的诗词，我读了那本《唐诗三百首》记下来的。”
梅小雨翻开本子：“哇，你写得好多呀！”
“那是，考试都没这么努力呢！”姜南山看着梅小雨的侧脸，她开始认真的看起来。
不一会，就发现那白皙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那是一种泛着蜜桃粉的光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也从未在任何画中见过，也许是二月末初春里的第一朵花，被和风轻拂，颤巍巍花瓣稍舒时，被阳光折射的颜色吧。
“那个，南山，你摘的怎么都是写梅花的呀？”梅小雨不敢看姜南山的眼睛，心里朦朦胧胧有什么声音在敲窗。
“因为我喜欢呀，你不是说让我记下最喜欢的诗吗？”
“那，那怎么这么多呀？”正待姜南山要答，梅小雨忽然站起来，“你不是说要给我看你写的歌吗？”
姜南山眼带笑意，仿佛预料到梅小雨会转移话题似的，“小梅花，你还没兑现承诺呢！”
“什么承诺呀？”“你忘啦？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按时去打针就答应我一件事。”
梅小雨瞪大了眼，小声嘟囔：“这你都记得啊！”
那是在医院的第一天晚上，看着哭累了也说累了的姜南山，哄慰他的一句话，本以为精疲力竭的他会忘记的。
但姜南山不放过她：“当然记得！你说的哪句话我不记得！”梅小雨声音低了下来：“要答应什么事呀？”
姜南山抽出书包里被班长强塞的节目申请单，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新年晚会班上让我去表演，我们一起吧！”梅小雨猛烈摇头，姜南山兴高采烈：“就唱你的《为什么姑娘》，我来伴奏。”答复他的是快要晃成残影的惊慌挥手。
好笑地看着满脸拒绝的某个姑娘，姜南山终于提议：“你还记得交换礼物那天我送给你的歌吗？那首歌我只写了韩语歌词，中文的你来写！”
梅小雨沉思了一会儿：“嗯！原来的歌词是什么主题？”姜南山不自然地咳嗽了下：“爱情，”又用韩语接了一句，换来梅小雨一个嘟嘴，“你不用管这些，只要写你想起的任何话就可以了。”
“任何话，”梅小雨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困惑，她问：“南山，你说，爱情是什么？”
姜南山咧了咧嘴，摊开笔记本《疑问集》，重复着这句话，工整地誊了上去，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推给了梅小雨。
耐心引导着，“你没有喜欢的爱情小说或者电影吗？”“《简爱》”，“嗯，还有呢？”“《泰坦尼克号》。”姜南山继续：“你最喜欢《泰坦尼克号》里的哪里？”
梅小雨露出一个少女特有的希冀的笑：“最喜欢露丝在甲板上喃喃自语‘he sees me’，发现杰克竟然懂她优渥环境下内心的苦闷和渴望。”转头问姜南山：“你呢？”
“你跳，我也跳。”他的声音缓缓的，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