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梳儿所说,我与芸芸去了韦婉容那里。
她并未多疑,且如今宫内大乱,她轻易地就信了我们、并未多问,她以为真的是上皇临走前让我们过来伺候她的。这里的宫人都是我早年便认识了的,她们对我和芸芸还是一贯的好。
虽然我已安全,且我也未曾听到任何消息说官家在找我,但是,我每一日依旧是惶惶度过,生怕不知哪一日自己就会被官家给找到。
上皇东巡未归,太上皇后郑氏也不在宫内,这后宫里份位最高的人就是乔贵妃了。她早年便与韦婉容二人拜为了异姓姐妹,二人曾一道伺候过太上皇后,多年来情谊不减。这几日来,她曾经来过一次,向韦婉容说一些外朝的消息。
据说,眼见金人将至,大将种师道便上疏,劝官家应尽快调勤王之师入汴梁抗击金人,不要再顾虑什么外州的谋反了。而且,种将军还劝官家,最好是不等勤王之师到来便立即迁都去长安,等避过了这一次祸事后再图后策。
不过,官家似是不肯听种将军的进言。
太常少卿李纲反对种将军的话,他说,若是官家现在西去长安避祸的话,汴梁城内的人心则必失。李少卿坚持固守汴梁,等待勤王之师到达。李少卿相信,只要是我们将军士们布置得当,汴梁城不会轻易地就被金人给攻破。
还有,听说金人的西路军被我大宋的军马给困住了,因太原实在难攻,所以拖住了相当多的金军。只靠他们的东路军来攻汴梁的话,怕是支撑不住多久我们的援军就会到了。
初八这一天,我们都被从宫外传来的震天喊叫给惊醒了。
芸芸当即大叫:“不好,金人已到汴梁了!”
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匆匆穿好衣服便去寻韦婉容。已有几个宫人围在了韦婉容的身边,她自己也是无计可施。
我道:“请您先宽心一些吧。”
韦婉容叹气,她说:“若是上皇还在宫中的话,我们这些女人们或也不必如此的担忧,可是他却。。。。。。。唉。”
忽有乔贵妃派来的一个内侍前来,他告诉我们说金人已近汴梁城外了,不知何时他们就会前来攻城。
来人还说,我们此时听到的声响不是攻城,而是官家命人毁掉龙德宫与禁内之间
的那道夹墙,说是‘夹墙中无一卒守宿,恐有奸细不测之意,故拆去,使与宫禁相绝,备不虞’。
韦婉容听言后吓的花容失色,她道:“官家莫不是准备不顾我们了?这龙德宫外可就是景龙门,若是有金军从此攻入了汴梁,失去了那道与禁内相连的夹墙,我们这龙德宫里的人要逃去哪里啊?”
闻言,大家皆惶惶然。我暗想,是啊,没了那道夹墙,只要是金人围住了龙德宫,没有了逃路,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来人赶紧劝韦婉容安心,又说,如今汴梁城内的百姓与军士们都在积极地准备抵抗金人的进攻。汴梁城外有一万多禁军,皆备有大炮、巨弩防备着金人来后突破城门。
人们正在修缮各处的城楼,并备了大量的砖石、火油以防金人架云梯登墙。保甲民兵并马步军共计还有五万人,李少卿将他们分作了五路,若一旦哪里的城门防御薄弱的话,他们就可以灵活地调动去帮忙。
我们这些女人们都不懂什么备战、防御之事,内侍也是有话学话说不清楚,但是听起来,那个李少卿所做的防御准备应是有效的。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众人皆被吓了一跳。我一看,来人竟然是衣衫不整的康王,他身后跟着蓝珪。
“母亲!您快跟儿子走吧!别待在这宫里等死了!”
康王说罢拽住了韦婉容的手抬脚便走,韦婉容使劲掰开了他的手。
她惊讶地高声问他:“九哥儿,你怎么进来宫内的?”
蓝珪对她说:“婉容,此事说来话长,您就不要多问了。事不宜迟,您就先跟我们走吧!”
韦婉容气道:“我是不会走的!你们让我走,可总要先说清楚我到底为何要跟你们走吧?还有,这宫里,没有一个人走,我也不会走的!”
康王着急地嚷道:“她们不走是因为她们太愚蠢!母亲,我就都跟您明说了吧!我刚得了一个消息,金人的先锋部队已到汴梁城西北处建在牟驼岗中的天驷监了。他们把那里的两万匹战马和饲料都给取了!竟无人可以抵挡住他们,军士们全都不战而败了!这一次,金人敢孤军深入我大宋国内、直指国都,很明显,他们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李纲他靠五万军马就能守得住这汴梁城?我是不信的!您快跟儿子出宫吧,万一汴梁城破,禁内与这龙德宫是第一个就要遭殃的!我的王府内造有密室,我们一定可躲过一劫!
如今,官家他把你们都困在这里,怕的就是有人出宫之后会想闯出汴梁城,官家怕金人会趁机攻进城里来!我是趁乱闯进这龙德宫的,大家现在都在准备抗金之事,这里的守备还不算严,您就快跟我走吧!”
韦婉容先是吃惊,后正色道:“九哥儿,你一贯都很聪明,怎么现在你却如此的糊涂啊!上皇如今东巡未归,汴梁城破,国之将亡!就算我们避难密室、躲过一劫那又能怎样呢?国都没了,我们活下来又怎样?若是哪一日有幸再见上皇,你让我有何脸面去见他啊!”
韦婉容言罢痛哭,众宫人接嘤嘤轻泣,都为自己的命运深深担忧。康王则沉闷不语,忽然间,他看到了我,神情万分震惊。
“你怎会!”
他两步便奔到了我的面前,又看到了芸芸,他急忙悄声问我们:“你二人怎会在此?我本以为,你们已一起随父皇东巡避祸去了!”
芸芸说:“上皇走时,他未曾带走万寿阁内的任何一个宫女,他只将太上皇后带走了。”
接着,芸芸又把官家与我之间的嫌隙讲了一遍,听过后,康王的眉目皱地越发紧了。
这时,梳儿与同伺候林婉容的一个宫人------小萸也到了。
进来后,梳儿对韦婉容说:“婉容,仪国公忽发高烧,我们那里什么药物都没有了。奴婢们本要去禁内的太医院中取药,可不想,那道夹墙却被人给毁了。林婉容遣奴婢到各处来问问,看哪里有药可以用。”
小蕙姐姐立刻对梳儿说:“可巧了,我们这儿确有一些能治此病的药物。梳儿姑娘且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药!”
小蕙姐姐出屋去拿药,梳儿走过来与我和芸芸叙话。她小声地问我为何康王会在宫内,避过了众人,我和她单独到屋内的安静一角详细地说了一遍经过。
梳儿道:“镜儿,你不若就劝说韦婉容跟着康王出宫去吧。最好,你也跟着他们一起走。这样,起码能活命啊!”
我摇了头,说:“我是不会走的。韦婉容刚才说的都对,若是国都没了,我们要命又有何用呢?我相信,李少卿他能守住这汴梁城,等到各地的勤王之师都到了,金人贼子就会逃走。上皇他终是会回来的,我们只需等着他回来。一切的灾难,都会过去的!”
梳儿气急骂道:“傻瓜!你这是在坚持什么啊?上皇他把我们都抛弃了!现在,所有的后妃、宫女都对他心生怨言,你还在顾虑他作甚么!”
我说:“我们又能如何?就算是不顾上皇,可官家也不许我们离宫啊!若是事情不妙,最后真的亡国了,无论我们逃到哪里都是无用的,还不如以身殉国!”
我拂开身旁的纱帘转出,梳儿也跟着我走了出来。小蕙姐姐已经取药回来了,她把两包药材塞到了我的手中。
“梳儿姑娘,你快拿回去给仪国公煎煮、服下吧!”
我微惊,遂便明白,她竟是把我给当作了梳儿。
我想把药递给梳儿让她带回去给林婉容,不想,韦婉容分不清我们二人,她也把梳儿当作了我。
她指着梳儿说:“镜儿,你就跟过去瞧一瞧吧。要是桐儿的病好了,你再回来告诉我一声、好叫我能安心。”
我和梳儿也不对众人解释二人到底谁是谁,梳儿对我说:“那,咱们走吧。”
我道:“好。”
二人和小萸一起离开回林婉容那里,身后有人疾跑,他快步追了过来。
紧紧地握住了梳儿的手,康王无不焦急地对她说:“母亲心意已决,她不肯跟我出宫避祸。镜儿,你就快跟我走吧!不要担心,我不会继续纠缠你让你去当我的妾室。如今,先避难才是正事啊!”
我心内暗说大事不好,康王对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敢告诉梳儿。虽然芸芸知道康王是喜欢我的,可是梳儿偶尔来找我时,她们二人很少能有说话的机会,所以,梳儿也未曾从芸芸的口中知道这一件事。
不想,如今,梳儿却亲耳听康王说出了我最担心的这件事情。我很怕梳儿会伤心,因为,她是那么的喜欢康王。
这时,大悟的梳儿扭头望了我一眼,眼中尽是伤心和凄楚。
康王拽住梳儿就想要走,梳儿却掰开了他的手,然后她轻声对康王说:“九殿下,奴婢是吴梳儿。”
康王这才知道是自己抓错了人,但他不知梳儿对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也并不觉歉意。松开了梳儿的手之后,康王立即又握了我的手.他把我手里的药包塞给了小萸,让她快些把药物带回去给仪国公治病。
“你快跟我走!”
我想要挣脱开康王的手,可是,他就是死死握住、不肯放开。我求助于梳儿,可她只是默默地伤心流泪。接着,她无声地让小萸跟自己走。
我一路嚷着,但康王却不怕,依旧不放开我。宫内鲜少有人走过,大家如今都闭门不出。因此,也无人能帮我。
终于,在蓝珪的帮助之下,康王将我拖拽出了龙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