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CPU之前，莫语照例询问了一下新晋遗孀陈珊珊。
“是你报的警，对吧？”莫语看着眼前还梨花带雨的泪人儿，有些头疼。
陈珊珊点点头，擦了擦还淌着泪的红眼，看看一旁的段啸天，看看莫语和陈希希，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出门去便利店买了点、买了点盐，回来就看到展空他躺在地上了……”
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莫语维持着脸上的同情，继续问道：“你出门前，他有说要做什么吗？”
“他说他要睡一下……”陈珊珊哽咽地开口，“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让他跟我一起出门的……”
陈希希安慰道：“陈小姐，我们知道你也不好受，不过我们会找出杀害你丈夫的凶手的。”
她话音刚落，陈珊珊表情中就带了些惊恐：“凶手？”
莫语有些责备地看着陈希希，还没回话，便听陈珊珊问道：“我丈夫是被人杀害的？”
虽然刚才段啸天和莫语、陈希希已经简短交流了一下双方情况，但听陈希希和陈珊珊这么一说，下意识就看向莫语。恰好莫语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莫语勾唇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对不起，陈小姐，目前我们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们会尽快查出真相的。”
话是这么说，却也挽不回什么了。莫语三人离开的时候，陈珊珊面色凝重，既像是悲伤，又像是担忧。
路上免不了对陈希希再次进行教育。陈希希表示自己刚才是口快了，鉴于她认错态度陈恳加上先前在现场也还算是积极思考，莫语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一回想陈珊珊那有些怪异的表情，莫语心中疑惑更甚。
回到CPU后，刚把车停好就接到了陆放的电话。莫语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声“喂”就听到陆放低沉磁性的声音：“嘿，莫语。我发誓我不会去找小三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乍一听还真有几分蛊惑。
莫语沉默了半晌，果断按下结束通话。
不过，虽然陆放这么跟她闹着，她也没觉得反感。听楚娴和Lily杨说，这陆放是个看起来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但实则是个谨慎认真的人，不然也无法担任责任重大的痕迹组组长。
事实证明，陆放果然不会让人失望。莫语和陈希希一前一后走进他的单间时他已经准备好了几份报告正在等她们。看到莫语，陆放唇边有些随意的笑扩大了些，一面迎上来一面抬起双手一副想要拥抱一下的模样：“Honey Morry，do you miss me?”
“Not at all.”莫语侧了个身从陆放身边绕过去走向摆着报告的桌子，陈希希在一旁捂住嘴偷笑。现在陆放对莫语有些意思已经不是CPU的秘密了，除了刑侦部，似乎其他部门也都有所耳闻。
好在莫语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对同事间的闲言碎语本就不在意，更何况是远在其他部门的陌生人。对她来说没有“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概念，重要的是手上的工作。
“手上有硫酸和过氧化氢？”皱了皱眉，莫语有些疑惑地问出声，“浓硫酸和过氧化氢混合之后不就变成稀硫酸了么，什么情况？”
“双氧水自身分解产生水将硫酸稀释；而它自身也是水，可以分解浓硫酸。”陆放点点头肯定莫语的说法，补充道，“死者手上的硫酸浓度已经被稀释了，检测不出最初的浓度是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先有浓硫酸再有过氧化氢。”
陈希希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看着吴展空展开的手掌，“死人可不能给自己洗手，这肯定是凶手做的。可是，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啊？”
莫语微微眯起眼，眼前仿佛浮现出陈珊珊有些怪异的表情，轻声说：“或许是因为凶手很慌张。”
因为陆放手上没什么事，而徐烨在出外勤，他干脆就跟着莫语和陈希希一路去了验尸房。
路上陈希希还在梳理案子，莫语心里大概有个底，安安静静地听她询问陆放。
“死者嘴巴边上的是牙膏没错吧？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浓硫酸和过氧化氢啊？凶手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陈希希发问就像是连珠炮，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陆放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解释道：“死者唇边确实是牙膏残留物。浓硫酸具有腐蚀性和脱水性，和过氧化氢不反应，但也会放热；可至于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浓硫酸和过氧化氢，以及凶手这么做的意义，你是专业的，应该你来给我解答。”
陈希希微微嘟嘴，看向莫语。莫语耸耸肩：“等下看到Lily了我再告诉你。”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或许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
验尸房里冷气开得很足，Lily杨却只在单衣外套了薄薄的白大褂。
“来了？”看到莫语和陈希希，Lily杨很是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再一看，瞧见跟来的陆放，Lily杨干脆地挑挑眉，“哟~！”
陆放微笑着用眼神示意Lily杨别忘了正事，莫语干脆地戴上手套围上验尸台。
吴展空的尸体就躺在那儿，眼睛是闭着的，表情似乎是安详的。莫语随手扒开眼皮一看，灰蓝色的眼珠，死人一个。莫语垂眼看了一阵，突然有感而发：“他和徐蝶依若是黄泉路上碰到了，该是个什么情景呢？”
“黄泉路漫漫，喝一碗孟婆汤就上路吧。”陆放后边轻叹一声，也围过来看。
一时间气氛有些奇异，Lily杨率先打破沉默，抬手举起吴展空的左手手指：“这里是触电点，电击致死。”
莫语点点头：“是标准电压么？”
“嗯，中国大陆标准电压220V。”Lily杨一边说一边操刀将吴展空左手食指给切下来，举到莫语和陈希希面前，“看这个痕迹，像是细铁丝什么的压痕。”
陈希希掏出一个放大镜和莫语一起凑近了看，焦黑的皮肤表面上确实有一些压痕，不过因为电击以及时间，已经恢复了许多。如果不是Lily杨指出来，她们都没有发现。
“所以他是碰到了裸露的电线么？”陆放在一边随口问道，目光在吴展空尸体上流连，“毒理学报告一切正常，这人可没有全身同时痉挛抽筋一不小心碰到电线。他是主动去接触那玩意儿的吧？”
Lily杨耸了耸肩：“这个在我专业范畴之外。”虽是这么说，她却还是捏起那手指，“没有什么重压的痕迹，应该是自己主动去碰触的。”
“那手上的硫酸和过氧化氢呢？”莫语点了点头，转向下一个疑点。
“这个，我也看不出什么。”Lily杨面上浮起些疑惑，“如果是想要腐蚀什么，直接用浓硫酸就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凶手又加入了过氧化氢去进行稀释。”
“噢……”莫语挑挑眉，转脸和陈希希对视一眼。
整个案子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要描述的话，大概就是：人是死了，可不知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凶器会消失。通常来说，凶器不见，那定然是被凶手带走了。可莫语搞不明白，一个可以伪造成意外的凶杀案，为什么凶手要这么想不开，把凶器带走，明目张胆地告诉刑侦人员——
就是老子杀了吴展空，你来抓我啊！
可这凶手，连一点简单的作案痕迹都处理不好，过氧化氢和浓硫酸这种组合，怎么看都像是个落荒而逃的犯人。
莫语微微眯起眼，有些确定自己的念头。
这是个想要遮掩什么，结果却向恐惧屈服的凶手。
验尸结束之后，陈希希提出要回现场检查一下能否找到凶器，莫语则和段啸天去找说是受不了刺激已经搬回东华医院员工宿舍居住的陈珊珊。
路上，段啸天驾车，莫语单手撑着额头，刘海垂下来，看不清面上神色。
“莫语姐，你觉得凶手是什么人？”路口一个红灯，段啸天停下来，转脸看向莫语。
夜色初透，莫语眼中已经染了些疲惫。一大早被喊去破那人体自燃的案子，虽说是简单，可一场实验下来也是几个小时，其间陪着陈希希干坐，本以为可以结束了，又来一个案子。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沉：“我觉得凶手是熟人。”
“熟人么……”段啸天若有所思地转过脸去，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们这边已经查过和吴展空关系亲密些的朋友了，都有牢靠的不在场证明。今天见到过他的人也都如此。”
“……嗯。”莫语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本来也没指望可以从这些人中找出凶手。
这种没头绪的感觉……唉。
交通指示灯上，红灯闪了闪，跳成了绿灯。车厢中一阵令人发闷的沉默，段啸天拉起手刹，顺手把电台也打开了。
“那好，现在我们进入今天最后一个环节，小说推荐。”电台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悦耳动听，和着舒缓的音乐，倒不会让人厌烦。“今天我们要推荐的小说是《打倒白莲花》。这本小说的女主的丈夫找了一个白莲花小三，两人联手把女主害死了，女主得以重生回临死前一周，发誓要报仇。”
莫语挑挑眉。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名，听起来就是网络小说。她对网络小说向来没什么兴趣，对这种电台更是无语，当即抬手就要去换台。
却听电台女主播介绍道：“这本小说的作者笔名是徐蝶依，已经在网上发了许多小说，虽不热门，却多有深意。”
莫语伸出去的手霎时顿住。莫语记得，徐蝶依不仅是真名，也是笔名。和看过来的段啸天交换一个目光，便垂下眼专注地听着女主播继续介绍小说。
“今天我们介绍的这一本女主在报仇过程中，发现白莲花小三其实也是被自己丈夫欺骗的可怜女人，一时心软，也就放过了这位小三。”
“小说的结局，女主和丈夫离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白莲花小三也意识到自己受骗，毅然离开了女主的丈夫。整篇小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男主，对部分读者来说或许很无聊，但事实上，也教给我们一个事实——女人，就算没有男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听到这里，莫语只觉得自己真是急病乱投医，破个案，竟还以为一个电台广播能有什么线索。说了半天，也不过是说点废话。摇了摇头，已经收回来的手再度伸出去——
“我个人觉得呢，徐蝶依这本小说里丈夫的骗术虽然听起来很傻，但也不是不可能，希望听众MM都能注意一下哦。”
注意你全家。莫语撇撇嘴，指尖碰上换台的旋钮。
“有的男人啊，真的会去伪造房产证。现在社会呢，房子的意义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啦，以后要注意哦。”
“——诶，我刚才还说呢，这什么玩意儿啊？那人白了我一眼，说，‘狗皮啊’！我一愣，嘿，‘膏药’呢？！”莫语轻轻一扭，电台里柔和的女主播推荐小说便成了浓浓京腔的老大爷讲笑话。
“就这么不待见这种电台节目呢？”段啸天看了一眼莫语，抱着打消尴尬气氛的念头打趣道。
莫语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白莲花是什么意思？”
段啸天本以为莫语懒得理他，已经开始尴尬了，听她这么一问，忙不迭答道：“就是那种看起来很柔弱、文静的女人，不过现在大都当贬义词来用，说的都是看起来柔弱其实蛇蝎心肠的女人。”段啸天摸了摸自己的头。这都是他自己的理解，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偏差多少。
莫语突然又问：“陈珊珊算白莲花吗？”
“诶？”段啸天愣住，皱着眉头想了想，“看起来是听柔弱的。”
莫语“哦”了一声，低下头，却是掏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