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端哥！好些日子没见了，病好些了吧？”
陵端和十一一出摊儿，就收到了几个‘邻居’的问询。
“我瞅着这模样肯定是好了！....”
“你可是好了，这些日子把十一忙的呦！....”
“你要是听嫂子我的去东街的刘家药铺抓药吃早好了，那王家药铺的药吃了病就是好的慢！....”
陵端一边帮十一收拾摊子一边回应着这些‘街坊’问候。都是附近摊子的，平时还都聊得上话，和两人的关系也还不错。
两人的摊子卖的是面，这是十一的一个手艺。
被陵端捡到的十一虽然失忆了，但很多本事还是一沾就会，像收拾家务、洗衣做饭、耕地种菜、养鸡养鸭、圈牛放羊......
一个农家人该做的他都干的很熟练....
陵端觉得他没失忆前肯定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当然现在也是。
能干又能吃苦，就是性子太软了点儿。
十一的面容俊朗，但眉峰柔顺，还带着些腼腆，是个非常温驯柔和的人。
陵端经常说他跟个软包子一样，被人欺负了总是忍忍就算了，对此十一总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得闹，安稳过日子最重要。
或许就是因为十一逆来顺受太好说话，所以他的人缘要比陵端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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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饭点儿已过，街上的人流少了许多，这是摊贩们为时不多的歇息时间。
陵端瞧着十一正埋头收拾桌子没注意他，手脚麻利的从卤料锅里捞出一块豆干，找细签子一穿，跑到斜对边卖干果的摊子换了一把瓜子儿放进了腰上挂的小口袋里，时不时地偷偷摸一个来嗑。
感官异常敏锐的十一早就注意到了陵端自以为成功的小动作，暗自纵容的笑起来，他这个便宜大哥啊，都这么些年了还是没变，有什么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陵端闲着的时候喜欢嗑瓜子儿，养病这些时日在家十一管得严，怕他嗓子干会咳得更厉害，一点儿也没给他带。这么些日子没吃到，今天一闲下来牙就痒了，又怕十一说他，才偷偷摸摸的换了一点打打牙祭。
十一也不戳穿他，收拾完桌子趁着没有客人，又煮了一碗面端着去和隔摊卖果子的换了四个梨，打算晚上煮了给他吃润润肺。
陵端看着男人抱着几个梨回来，不由得撇了撇嘴，嘟囔着怎么又是梨，本来要去摸瓜子儿的手却不由得又缩了回来，顿时有些心虚的扭头看向别的地方。
十一笑了笑，“新结的梨子甜，而且对肺有好处，你要多吃点儿，过两个月可就没了。”
他这种无时无刻的关心在意显然让陵端十分受用，陵端脸上立时笑意上涌，笑了一半又矜持（矫情）的收了收嘴角，“咳嗯，我不想吃梨了，都吃好些天了，要不..”你吃了吧。
“哎呦~还真当自己是有钱人家大少爷呐！有东西吃还挑嘴！”
来人一身降红色布衣，一步一扭的来到面摊的桌子旁坐下。
她的头发用布带扎成辫子，只在耳鬓旁插了一朵粉红的布花，面容普通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和露在外的黑黄脖颈反差巨大。
从出现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十一，哪怕故作羞怯的用手帕捂面，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也毫不收敛，十一一见她就不由自主的往陵端身后藏。
女人也毫不在意，继续盯着十一上下打量。
“喂！你个丑丫头你看什么看！又来找事儿是不是！”一旁的陵端一看是她立马护崽子般的把十一严实的挡在身后。“我说你害不害臊啊！光天化日的你发什么花痴！”
女人瞪了陵端一眼“呸！管你什么事儿！”转头语调立马甜腻了起来，“人家看的呀是十一小兄弟~~~”
被点名的十一顿时感觉浑身的不舒服，无措起来，“宋、宋姑娘....”
“都说多少遍了，叫我翠珠就好了~”
“我、我、我去给你下碗面！”十一说完飞快的窜到锅台旁埋头煮起面来。
宋翠珠故作矜持的捂唇轻笑“真是~还是这么害羞~呵呵呵~”
“啧啧啧啧，别白费力气了，就你这德性，倒贴钱十一也不会看上你~~~”看十一脱离了‘危险’范围，陵端也在桌子一边坐下来，习惯性的就要去摸兜里的瓜子儿，手刚伸到一半又换了方向，摸起桌上的梨在衣服上蹭了蹭吃起来。
“哼！我这德性？我这德性也比有些人强~有些人啊就是好吃懒做，活不干多少身子倒娇气得很，一会儿病一会儿疼的，靠人养着还挑三拣四的，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不知道好歹呀~~~”宋翠珠从小就出门做活补贴家里，手脚做事利索嘴皮子也伶俐，目前在脂粉铺里帮工，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不会干活还不知上进的人，恰巧陵端两样都占了。
陵端听着她的讽刺也不恼，这些话他听了不知多少遍了，而且他现在脸皮也厚了不少。
“哎呀，有人好吃懒做但是有人愿意养啊，不像某些会干活的人不是照样没嫁出去还得靠自己嘛~”陵端也是揭人就揭短，根本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抬手让过。
宋翠珠就听不得别人拿她嫁人的事儿挤兑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陵端就开喷：“你个臭瘸子病秧子！就你这样都挣不了饭吃的样儿以后甭想娶媳妇！瞎眼的姑娘都不会嫁给你！！十一早晚都得娶妻生子跟你分家！到时候没人养你你就等着要饭去吧！.....”
“嘿！！你还跟我叫板！我娶不到老婆管你什么事儿！大不了我光棍儿一辈子，有本事你也一辈子别嫁呀！！还有，十一是我弟弟，我同意他才能娶亲！我不同意他一样也得打一辈子光棍！！”陵端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听到十一以后会娶妻会和他分家胸口就说不出的憋闷。
“这里不做你的生意！赶紧走赶紧走！！”
“嘁，人家娶不娶亲你凭什么能管！你们又不是亲兄弟，他现在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就你这臭脾气早晚十一也得把你甩了！！......”
看两人愈演愈烈的架势，十一忙扔下手里的面勺插到两人中间。
“别吵了！别吵了！宋姑娘你先回吧！我大哥就是脾气有点儿急，不是故意的！你先回吧！”
宋翠珠见十一一来就直接偏袒陵端，气得直跺脚。
“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就偏袒他吧！你还能照顾他一辈子吗！他根本就是个累赘！！”
“我累赘！那又关你什么事儿！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
“宋姑娘！！”
或许是十一从来没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宋翠珠和陵端都惊得住了嘴。
“宋姑娘，大哥不仅是十一唯一的亲人还是救命恩人，并不是你口中的累赘，十一早就在心里发过誓会一辈子照顾好他。姑娘的好意十一心领了，至于姑娘的情谊，是十一配不上姑娘，请宋姑娘再觅良缘吧！”
“你！..你！...”宋翠珠被堵住了话，指着十一的手也被气的直哆嗦。
“我要是犯贱的再搭理你们我宋翠珠就一辈子嫁不出去！！哼！！”
宋翠珠咬着牙发下狠话，气哼哼的走了。
陵端看着她的背影依旧不服气的叨叨着，“想嫁出去？先把脸上的粉擦匀吧！跟个鬼一样！....”
十一看着这样的陵端眼中蕴含着不自觉的宠溺，而后连忙笑着转移陵端的注意力安抚他，“好了大哥，她以后不会再来了，别生气了。面快好了，咱们赶紧吃吧，过会儿就有客人了。嗯？”
陵端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估计是真像芙蕖说的那样是他的心胸太狭窄，跟个女人吵架还斤斤计较....
看着依然温声温语以他为先的十一，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更闷了，连声音都像没了精神。
“不想吃了，没胃口....”
十一看着陵端，他大哥的脸上现在几乎写满了‘我不高兴我委屈，哼！’。
不自主的提高了嘴角，十一熟练地戳着陵端的软肋劝说着：“但是我今天给你留了个鸡腿呢...”
陵端听见有鸡腿立马开始有些动摇，十一见此回到了灶台边把煮好的面装到碗里，又捞出煮面时打的两个荷包蛋铺到面上。
劲道的宽面，两个荷包蛋一个鸡腿，再浇上一勺厚厚的卤汁，最后放上几颗烫好的青绿脆爽的小白菜，一碗丰盛异常的鸡腿面摆在了陵端面前。
闻到熟悉的香味，陵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病得这十多天除了喝药，吃的都是清淡的粥和面。
“大哥快吃吧，不吃晚点时候哪有力气干活呀。”
“那你呢？”
“我再煮一碗。”
“也要加两个鸡蛋！”
“嗯！”
.......
十一没能先给自己煮面，一个赶路的行人被陵端面前的面吸引了过来，点名儿要一碗一样的。十一说没有鸡腿了，行人说其他的也行，就是多放卤汁。
陵端看着忙碌的十一，低头暗戳戳的吃着面。
刚才宋翠珠的话他都懂，也想过很多次了。他救十一只是怕良心不安，毕竟是个活人还有气儿又被他踢了一脚，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没有杀伤过普通人。
当初骗他是自己表弟也只是一时兴起，想着有个人能暂时的做个伴儿，只是没想到在随后的这四年多里都是十一在照顾他。
他从小在天墉城长大很少下山，根本就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生活，是十一为他们打算了将来；
他腿脚不好又什么都不会，能干的活工钱都很少，是十一起早贪黑的给人帮工负担起了两人的生活；
后来攒了些钱开了个面摊儿，在他终于觉得能替他分担的时候，仙根被废的后遗症出现了，他伤了本源扛不住病邪，开始频繁地生病，本来因为小生意宽裕起来的生活一下又紧巴起来，赚的钱一大部分都耗在了给他看病吃药上......
确实如宋翠珠所说，他就是个累赘，要不是他，十一现在的日子肯定过的宽裕又红火，只怕早已娶妻生子了。
他是救了十一，但是焉知十一失忆是不是因为他踢得那一脚....
总归，十一早已不欠他什么了。
他也有想过自己离开，十一是个好人肯定是不会开口赶他的，但是他舍不得。
从来没有人和他距离的这么近，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甚至连他骄纵的脾气都能无条件包容，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相互成为了对方最亲近的人，他舍不得离开十一。
虽然十一性子软也不会武功，但是陵端只要和他在一起总是感觉莫名的安心。
他也明白他的这种贪恋很自私，十一以后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和妻儿。
况且他才二十多岁就开始生病，以后只会更严重，十一的负担会更重，而且就算他有钱吃药怕也寿数不长.....
想到这些，本来香气诱人的面吃到嘴里也泛起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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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抬头去找十一，发现他正在灶台边吃面，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清汤的，这傻小子根本不会给自己加蛋，好东西都留给了他......
收拾好心情，陵端走到十一身边拿过他的清汤面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我还剩了点儿面底子，别浪费了，你吃了吧！”说着又随便的把面递了回去，“家里的线和蜡烛不多了，我先去买点儿。”
说完也不理人，径自脚步一点一点的走了。
见人走远，十一继续吃着面，有了卤汁的面好吃多了。
筷子向下一掏，果然翻出一个荷包蛋和两大块的鸡腿肉，一个鸡腿才能撕下几块肉呢...他这个大哥就是嘴硬，对他却最是心软...
这样就很好，大哥的好只有他知道就好，大哥只会对他好，他也只会对大哥好.....他们才是最亲的人不是吗....
谁也没发现，性子最是绵软温和的十一眼底却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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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入睡前，陵端几经思虑还是试探性的开了口。
“十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十一转头看看陵端，似是有几分不解，“以后？赚更多的钱和大哥过上好日子呀！”
“我是说你自己的打算.......比如...成亲..生子..什么的....”
“大哥你打算成亲？和谁？！”十一忽的坐起，漆黑里紧张的盯着陵端。
陵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吓我一跳！我是问你，关我什么事儿！”
“我不会成亲，我要和大哥一直在一起。”
“傻小子！兄弟也不能在一起一辈子的！”
“大哥...你我都知道咱们两个根本不是兄弟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是.....我想和大哥一辈子在一起！....不是兄弟的那种！”
屋里漆黑一片，陵端却借着透过窗缝的月光清楚地看到了十一的认真，往常总是笑得眯起来的桃花眼现在正深深地望着他，那眼中的认真执着让他无从闪躲。
“你、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嘛？！”陵端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喑哑。
“我知道，大哥也知道！”今夜的十一和往常很不一样，强势、果断、决绝、执着。
陵端坐起身来回望着与以往不同的十一，突然就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落下了两行泪水。
十一紧张无措的伸手去擦拭陵端面颊上的眼泪，却被陵端一把抓住。
陵端紧盯着他，嘴张了几张最后才艰难的发出几个字，“不准..后悔！”
“不后悔！”
“好..好..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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