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懂了，垂了头道歉道：“师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见他仍然不依不饶，俞戚只能硬了头皮道：“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蹭了你的车回来，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把我忘了的东西送过来……我……”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真的对不起，我平常不是这样迷糊的，只是今天、今天……”
——只是今天，明明是她的生日，却非要有程艺晴给她添堵，非要遇上下雨感冒晕车，非要站在这儿听着岳堃朝她发脾气。她琢磨着岳堃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觉得她不够小心谨慎，总给人添麻烦，还连累他特地跑过来一趟。“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时时刻刻顾及着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指责她带了公主病一般。
俞戚心里觉得委屈，却因承了岳堃的人情而不忍发作，抿了唇拼命忍住由眼底蔓延而上的湿意，哑了嗓子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师兄添麻烦，真是抱歉了。”
怎知这句道歉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岳堃仍是在气头上，怒极反笑，左颊酒窝深深凹陷下去，连着嘴角形成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若不是此刻彼此心情都很烦躁，俞戚定要被他这一笑迷了去。
“俞戚，你知不知道我很忙？这一次能在雨夜送你回家，能帮你把忘了的东西送回来。下一次呢？万一我出差或者有急事加班，你一个人怎么回家？包和手机全都冒冒失失丢了怎么办？有谁会给你送回来？你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孩子一样？你都二十二岁了不是吗？”
他不提二十二岁还好，一提起来俞戚也忍不住来气，“我前二十二年不也好好活过来了吗？我从小到大没弄丢过任何一样东西，这一次也不过是个极端值,是个可以从研究样本中剔除的数据！”
“我要的是总体绝对性保证，而不是一个样本研究估值！”
话题已经转移到学术层面了……俞戚因为感冒，大脑一片混沌，拼了命也回想不出来概率论的相关知识，正一时语塞呢，保安小哥便从外边巡逻回来了，一见岳堃手中拎着个女孩子的包包，立马乐了，问俞戚道：“这是你男朋友吧？帮你把东西送回来了？”
俞戚连忙抢占先机，“是我客户的男朋友，今天路上偶然碰到了送我回来的，东西就是不小心落他车上了。”忍不住在“偶然碰到”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保安小哥道：“那你先打开手机看看呗，说不定有人打电话找过你。”
女生从善如流，装作专心致志地开手机，扭了头不理岳堃，转身就要往家的方向走。岳堃也急，跟在她后面出了门卫室，解释道：“我不是程艺晴的男朋友。”
她本来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一打开手机，却蹦进来一条短信，发件人写着“程艺晴”。那短信着实太长了，她一眼扫过去，只看了个大概，什么“是我男朋友”、“只是把你当师妹照顾”、“难免引人误会”、“希望你能适当注意一些”，还有什么“阿堃工作一向很累，平常我都舍不得支使他送我回家”——意思是说她俞戚忝着脸求岳堃送她回家是嘛？
女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起程艺晴的种种作为，心中更是一团火，努力控制着不把气撒在岳堃身上，只可惜方才面对岳堃时的愧疚也瞬间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被什么灵异物附体了，往日里遇到这样可笑的事情，也不过一笑置之，可是今天，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像没事人一样放得下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岳堃，一字一顿道：“今天真是抱歉了。师兄你刚刚也说了，自己工作很忙，以后也就不用特地送我回家了。如果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会想别的办法解决，也不劳师兄费心。”她拼命掩盖着自己真正的情绪，尽量说得诚恳。
岳堃却顾左右而言其他，“关于程艺晴，我真的和她……”
“——啊……这个，”俞戚淡淡笑了笑，“请师兄帮我给程经理带句话吧，就说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也不会给她添麻烦了。”
不管他俩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俞戚还是懂的，以后得西还得和芦果合作，她犯不着从程艺晴这儿给自己找不愉快。
但是为什么，自己仍然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她抬了头望向岳堃，自己和高中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岳堃却不一样。他变得更瘦，更好看，更稳重，更舒朗。就像是他一直在往前跑，自己却始终停在原地，五六年过去，他俩仍然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日后为了回避程艺晴，可能连普通朋友也做不了。
俞戚叹了口气，她今天把诸多情绪统统体会了一遍，开心、委屈、无助、气愤，到现在又换做深深的失落。
“我自己走回去吧，”她朝身侧的岳堃道，“师兄不用送我了。”
“俞戚，”岳堃却低下头来望着她，“你怎么了？”
她想到程艺晴那条短信，觉得还是把话说开了好，鼓足了勇气斟酌着开口道：“我们team最近在和芦果合作，我一个新员工，很多事情都没什么经验，专业能力也不行，难免会得罪客户。再加上我自己性子有些傲慢又不会说话，有些时候也会惹得程经理不愉快。程经理看在师兄你的面子上，当然不会当面说我什么，但……但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担心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添麻烦。程经理和师兄……就算你们没有在交往，但程经理真的很关心也很在乎你，我如果事事麻烦师兄，某种意义上当然也是在麻烦程经理，再继续这样……很不好……”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岳堃又不笨，当然懂她话里的意思。
他低下头来望着面前的女生——因为患了感冒，眼底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双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她左手还抱着同事们送的那只胖熊，几乎要把她身子整个挡了去，更显得瘦弱。他忍不住觉得心疼极了，他喜欢的女孩子，却要因为他的喜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承受那么多的委屈。
“你们和芦果的合作，最快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俞戚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也如实答道：“现在还在UI设计阶段，后边会做应用开发、系统测试和试运营，最后才是产品上线。”她在脑海里算了算，“再怎么着也得过两三个月吧。”
岳堃也在脑海里算了算，就算只是两三周他也觉得漫长，更何况是两三个月。抛开节假日，最起码也得等到过年后了。他一时冲动，开口说道：“俞戚，我等不及了。”
“啊？”女生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懵了。
“我说，我等不及了。我原本没计划那么快，只想着慢慢来，让你一点点适应。我想过很多方法，比如约你吃饭、看电影，但好像都显得很俗套。我又想着跟你一起打那个数学小游戏，但你很多天都没时间上线了。我以前没什么经验，现在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我等不及了。”
他一改刚刚教训俞戚“心安理得”时咄咄逼人的态度，声音变得又低又柔，几乎就要被冬夜里的冷风吹散开去。俞戚心里一动，有个不确定的答案，却又只是不到半成的把握，一开口像是个捧哏一样傻兮兮问道：“你说什么？”
岳堃忽然低低笑出声来，“讲相声呢你？”
他朝前迈了一步，温热的气息一下子笼罩过来，俞戚下意思地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感冒把脑子冻坏了？还是说，我刚刚说的不够清楚，需要再说得明白些？”时间似乎停滞了很久，岳堃稍稍平复了下呼吸，才继续开口道：“我们家是做葡萄酒产业的，夏秋生意比较多，年末和年尾一般就没什么事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到来年春天，我基本上都是闲着，我可以每天接你上下班，带你吃好吃的，陪你……玩游戏或者看书，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或者……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俞了了，你同不同意让我追你？”
他没有叫她“俞戚”，而是叫她的小名“俞了了”。
他没有说“你同不同意跟我在一起”，而是说“你同不同意让我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