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你,看你把我变成什么样
是人,不是人?
——在这个世界里纠缠这个问题是徒劳
这个世界给不了我答案。
人模狗样
利民撒完尿后又在床上磨蹭了很久,可他不知道在他终于肯下床走到窗前撩开帘子前几个小时,初雪早已阴谋地来了。
昨夜的雾霾已被银色的雪覆盖,利民的心却陡然蒙上了一层灰,呛得他噎住了一口气。
下午又该回学校了,可是这鬼天气……
利民揉了揉皱巴巴的眼皮,定住了神,天空仍阴沉着,但似乎雪并不大,而且快住脚了。
窗外的寒气透进来,利民打了个冷颤,身上还是秋衣,脚也冰凉,还是先去洗漱吧。
客厅的大灯开着,父亲低头盯着手机,羽绒服披在身上,两只粗糙的光脚压在身下。盘坐在沙发上。
利民拿下牙杯刚要接水,下腹部突然一下紧缩了,他来在马桶前,解下裤子看着尿液自由落体,砸在马桶张开的嘴巴里,激起一堆泡沫。
滴答,滴答……
听着这声音,他恍惚了,于是他使着劲调整了几下,才终于不得不意犹未尽地提上了裤子。
这一天似乎从睁眼就不舒服。
牙杯裂了两道大口子,像两道难看的疤,水一进去,便流泪一样泄个不停,水敲打着脚边的铝壶盖。
啪,啪——小心翼翼的,所以很快被刷牙的声音覆盖了。
利民忽视了嘴里正忙活着的牙刷,斜瞥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是铅色的,但不至于吞并了那两道稀疏的眉毛,曾经,这眉毛使利民引以为豪,它们像两条毛虫一样附在他的脸上,可是现在磨损得像两道顽固的抬头纹;然后是那双眼睛,是双眼皮,有时还会变成一单一双,没啥特别的;女里女气的睫毛,他并不喜欢,但仍然像保护命根子一样爱惜着它们,因为总有女生注意到他的睫毛,还有那整天整夜不消失的黑眼圈。
利民打了个喷嚏,面目全非,镜子溅上了零星的牙膏,于是,镜子长出了几粒“麻子”,利民的脸也就多出了几粒“麻子”。
他抬起头,镜里镜外两对无神的眼珠子互相瞪着。
总之,利民的脸就像是一个自然保护区,除了那对和狗一样撅着的鼻孔。
每次照镜子,它们都比眼还醒目地瞪着他。又好像要玩命吸什么。
其实以前不这样,可等到发现他人都用小拇指扣耳屎、鼻屎时,鼻孔已经高傲得无法收敛了。
其实没关系,利民在高中时暗恋的姑娘也有类似这样一对倔强的鼻孔,他还拿这个和她开过一次玩笑——挺无趣的。
不过这鼻孔于她无伤大雅,但对于利民,则是雪上加霜,更何况他是蒜头鼻。
纯天然的并非一定就是美的,可能只是贫瘠到无需开采。
利民啐掉了嘴里的泡沫,有血。牙杯里水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但也懒得再接,草草漱了口,洗了把脸,就结束了。
父亲站到了卧室窗前,倚着玻璃盯着手机。
生活风平浪静,仍然毫无起色。
明天的昨天快没了,明天又要来了。
四个礼拜,利民中午没往肚子里填过任何东西。没钱逼他,更没人逼他。
他已精疲力竭,无力反抗——因为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
下午三点,利民被父亲送上了路,外面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天阴沉。
一枝树杈上,那只长得像鸽子的怪鸟机械地扭动了一下头颅,本来乌黑的眼陡然射出血红的光。
利民走远了,变小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