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数论[1]
初，诸侯就国，天子问国之岁入[2]。南越王聚众议曰：“上欲以此窥诸王之长短，寡人欲倍之[3]，以示强，何如？”
大夫甄数曰[4]：“不可。无而虚报，非所以为名也；实而瞒报，非所以为功也。无者曰有，十者倍百，是积怨畜祸也。”
大夫贾数曰[5]：“非也。当今之时，天下之强国无过粤者。粤地方千里，食户数千万，车万乘，粟支数年，岁入金万溢[6]。吾闻山南之国者地止百里，河东之国者车止百乘。此两者，皆弱于粤，然则亦称岁入万金。无生有者，何止百倍，况吾止倍乎？”
甄数曰：“不然。夫统者，搜集整理也；计者，推断预测也。统为计之本，计为统之延，统计者，信之道也。统至于实际者，不可乱以言；计趋于本质者，不可纷以辞。统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
贾数曰：“向者辽西之国号曰十万金，米粟无数。天子大说[7]，封侯贵戚，发教封内，八戎来服，高拱而有之。以此观之，利百功十者也，虽无曰有者不及，无论倍乎！”
甄数曰：“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诚以为然。向者商君欲行新法[8]，乃徙木立信，以明不欺，孝公遂成王霸之业。苟无者曰有，一者报十，何以取信之民？今为小利而背大义，窃以为过也。”
王曰：“寡人意已决，先生且休矣。”
后数日，甄数复说曰：“太史公有言曰[9]：‘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臣有一言，愿大王念之。臣闻东方有国苏维埃者，地方万里，带甲百万，雄据东欧，然则五世而亡[10]。西方有国美利坚者，有席卷天下之意，包举宇内之心，号曰文明灯塔。然百万之师日费万金，其未及霸已困矣，卒为天下笑，何也？仁义不施而失信于民也。夫上有所好，下必至焉，苟大王必以倍之示强，则浮风益起，小人聚矣。将是时，人主沈于谄谀之辞[11]，牵于虚瞒之制，秽面污行之人亲近于左右，寥廓忠义之士伏死岩薮之中耳。弃诚信之道，畜百姓之怨，亡可待也。”
王曰：“善。”遂实报所入。天子称之曰贤。
注释
[1] 文中地名、人名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 岁入：一年的财政收入，或可理解为年度GDP。
[3] 倍之：虚报两倍。
[4] 甄数：谐音“真数”，虚构人物。
[5] 贾数：谐音“假数”，虚构人物。
[6] 溢：通“镒”，重量单位，古时以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
[7] 说：通“悦”。
[8] 商君：商鞅。商鞅在秦国变法之初，在市场南门立起一根三丈高的木头，宣称能搬到北门的就奖励五十金，有一人把木头搬走，拿到了奖励，遂取信于民。
[9] 太史公：司马迁。下一句引自《史记·商君列传》。
[10] 五世而亡：苏联历经列宁、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五代领导人后解体。
[11] 沈，通“沉”，沉湎。
（作者：雷城乐，单位：广东省统计局）